本文轉貼自 Oscar & Andre -- 妳是光 我是影 --作者不知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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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玫瑰般長開不敗1——寫於《凡爾賽的玫瑰》發行三十周年之際

  很難說這套漫畫在我心中所占位置的重要性究竟有多大,也或許我寧可讓人相信自己更中意的,是斯蒂芬‧茨威格所寫的《斷頭豔后》。然而,真正吸引住小學五年級女孩目光,並將她帶入那一片光華燦爛、富麗堂皇的洛可可世界中的,卻無疑是池田理代子的作品《凡爾賽的玫瑰》。

  自72年於《瑪格麗特》雜誌上開始連載,到73年正式結束,《凡爾賽的玫瑰》確可說是開創了少女漫畫的嶄新時代。然而,在無數似曾相識的窈窕少女間最令人怦然心動的,卻仍舊是那位背負了巨大悲劇命運的法蘭西王妃:瑪麗‧安托瓦內特。池田的畫風影響了一代漫畫作家,但瑪麗的神韻卻是獨一無二的。不論讀者們如何做想,《凡爾賽的玫瑰》的真正女主角的的確確是瑪麗‧安托瓦內特——奧斯卡爾、安德烈、費森,這些光彩奪目的人物形象皆是因她才顯得更爲耀眼。而瑪麗‧安托瓦內特,這位來自藝術之都維也納的美麗女性,才是18世紀法蘭西波旁王朝中那輪燦爛的太陽;她以自己的光華爲這古老的優雅世界送去最後一縷絢爛的晚霞,又用那纖纖細指撥動了命運的琴弦,引領整個貴族社會走向滅亡。

  那位摘下白色百合花的迷人少女,在戴上王后寶冠的一刻,便注定了自己悲慘的死亡。

  然而不能否定的是,比起瑪麗和費森這對情侶,大多數人都會將熱情傾注到奧斯卡爾‧法蘭索‧德‧傑爾遜和安德烈‧格蘭迪爾兩個人身上。在這裏我並不想再花辭藻讚美奧斯卡爾——我想各位心中早已爲這名女性準備下了一長串熱烈的頌揚之詞。然而,在英俊、帥氣的形容詞下,在堅強、高貴的感歎詞中,傑爾遜小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?

  揣摩一個人的內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,尤其是遇到奧斯卡爾這樣的物件。從邏輯上來說,一位原出身貴族的女性想要出任官職,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事情——雖然當時巴黎的許多貴婦人都有男裝癖好,但那不過是浮華輕佻的洛可可世界中的裝飾品之一;人們在談及她們時,也都會使用諸如「男裝的某某夫人」這樣的稱呼。應該說,池田在奧斯卡爾這一形象的處理上,很帶有一點東方審美情節——男裝麗人這一形象是非常容易吸引讀者目光的。

  然而,奧斯卡爾形象的完成和其後成爲漫畫史上的經典人物,決不是因爲「男裝麗人」這樣簡單的理由。池田在這個形象的身上,投注了自己對那個恢弘年代所有的想法、思考和理念——奧斯卡爾正是融合了這一切因素而産生出來的個體,她代表了作者對大革命前後法國的全部期望。

  但是,池田同時也明白,要想使奧斯卡爾真正活動起來,成爲確確實實的人,就不能將她塑造成單純的偶像。因此,她又將欲求、渴望、悲傷、喜悅這種種世人皆有的情感賦予給自己創造的人形,使奧斯卡爾成爲有血有肉、活生生的人物。

  奧斯卡爾‧法蘭索‧德‧傑爾遜出生於1755年,卒於1789年。在她34年的人生之中,自幼年、少年、青年到中年,大體經歷了三個階段。她在每個時期中的形象變化和理想追求都隨著時代的轉變有所不同。

  第一個時期自奧斯卡爾出生開始到1774年路易十五駕崩、路易十六繼承王位、瑪麗成爲法國王后,可概括爲奧斯卡爾的「幼年期」。在這一階段中,從小被父親當作男兒教養的奧斯卡爾牢記父訓,盡自己所有的能力保護未來的王后:瑪麗‧安托瓦內特。應該說,這時的奧斯卡爾還沒有身爲女性的自覺,也就是說,她的形象尚無性別可言,只是一個家世良好、英俊挺拔、文武雙全的貴族人偶。

  上述的說法似乎有些失禮,但從客觀角度看來,也不是全無道理。奧斯卡爾自出場便是一道強光,注定將成爲人們視線的焦點。池田創造出這個歷史上本不存在的角色,就是爲了令她擔負起講述歷史的任務,引領讀者回到18世紀的法國。但抛開這個作用不論,奧斯卡爾「幼年期」所散發出來的光芒,實際上卻沒有任何現實價值,她並不是爲某個特定的人或目標發出光亮,而只是無目的地默認自己是發光體的這一事實。雙十年華的奧斯卡爾,還只是凡爾賽宮廷中衆多美麗花朵裏的花苞之一。

  然而年輕的傑爾遜所不曾想到的是,成長已經開始了——不論是自己,還是周圍的其他人。王太子妃瑪麗與瑞典貴族費森的相遇,自己與費森的友情,安德烈的感情,這些看似轉瞬即逝的事卻注定將會成爲歷史中的永恒。



似玫瑰般長開不敗2——寫於《凡爾賽的玫瑰》發行三十周年之際

  路易十六正式即位以後,奧斯卡爾升任禁衛連隊長——對於男性來說,這應可稱做「春風得意」吧?但對奧斯卡爾來說,這卻是她「少年期」——不,應該叫做「少女期」痛苦情事的開端。

  對於奧斯卡爾暗戀費森一事,讀者們向來認爲這不是真愛。但就我個人看來,這段感情的的確確是奧斯卡爾的初戀——否則她決不至於如此彷徨、痛苦、無奈。作爲一名青年女性,愛上費森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。這位瑞典青年出身名門,父親是參議員,自十五歲起便周遊列國,學習深造。他在德國學習高級騎術和射箭,在義大利專修醫學和音樂,在費爾內拜見了伏爾泰,最後於十八歲時赴巴黎作最後的深造,學一點上流社會的談吐和溫文爾雅的舉止。這麽一位完美無缺的紳士,這麽一位典型的青年貴族,在擁有智慧的同時又有挺拔的身軀,寬闊的雙肩,兩道濃黑似彎刀的眉毛,一雙散發著堅定目光的大眼,及熱烈而頗富性感的嘴唇——這一系列的描寫難道還不足以打動巴黎貴婦人們的心麽?既然連法國王后都爲他所征服,那麽奧斯卡爾會對他産生愛情,難道不是一件再自然也沒有的事情嗎?

  然而對於奧斯卡爾來說,這份情感卻是非常恐怖的:憑著女性的直覺,她一直對王后與費森的感情有所察覺。作爲一個希望王室安定的忠臣,作爲瑪麗王后忠誠的支持者和保護者,她不能放任此二人隨波逐流。但當瑪麗問道:“奧斯卡爾,你也是女人……難道你不明白……一個女人的內心追求的到底是什麽嗎?”的時候,年輕的傑爾遜卻楞住了。在渴望追求自由、回應內心希望的王后面前,奧斯卡爾作爲女性的一面,正漸漸甦醒過來,使她不得不去面對自己對費森抱持的熱烈情感。

  但是少年奧斯卡爾的煩惱還遠不止這些。身爲禁衛連隊長,她的職責是保護王后。自兒時起便深植心中的軍人理念令她極力維護著瑪麗‧安托瓦內特的名譽和形象。但是,王后的所作所爲和貴族社會的驕奢蠻橫卻無情地撕裂了「保護王室便是保護法國」的華麗綬帶,而新王的臨位也並未使法蘭西獲得新生。

  這個時期的奧斯卡爾,處在深深的迷茫當中。國家、愛情——各種方面的疑問一股腦地向她籠罩過來。身爲軍人的自己,身爲女人的自己,身爲費森和瑪麗友人的自己;對王后的尊重,對費森的愛戀——作爲勸諫人希望王后疏遠費森的自己,作爲朋友希望兩人幸福的自己,作爲女性震撼于費森對瑪麗的深情、並因此絕望的自己——一切的一切,使奧斯卡爾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穿上了女裝。

  很難說這是否是她對之前人生的全盤否定,但此時的奧斯卡爾,卻成了只爲費森一人散發光芒的螢火蟲——明知不會有所結果,卻仍然向渴求的火光飛舞過去。作爲少女,奧斯卡爾褪去了一身耀眼的光華,甘願成爲別人的陪襯——然而,這注定不是她所要走的人生,作爲一名普通女性存在的傑爾遜小姐不是奧斯卡爾。當她掙脫開費森的手跑出舞廳的那一刻,少女時代的迷夢便隨著滑落面頰的淚珠一同於夜空中悄然消逝了。

  之後的黑衣騎士事件,基本上可以定性爲「安德烈轉型變裝秀」。在格蘭迪爾家的小夥子由「小安」改稱「安德烈」的同時,奧斯卡爾也告別了少女年華。與貝魯納深談,放走黑衣騎士,自貶離開禁衛隊、改任衛隊隊長,閱讀盧梭、伏爾泰等人的啓蒙主義著作——奧斯卡爾終於開始思考自己人生的價值,不是作爲一個貴族,也不是作爲女性;而是作爲一個人,一個與其他人一樣由上帝創造出來的人。

  相對于對費森的暗戀,奧斯卡爾與安德烈的戀愛更常爲讀者們津津樂道。然而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呢?是信賴,是感動,是內疚,還是其他的什麽?

  安德烈爲了保護奧斯卡爾而失去了左眼,他知道奧斯卡爾爲此一直很自責,但他並不需要這個。安德烈愛著奧斯卡爾,愛這位金髮碧眼的璀璨明星。不僅愛她的氣質、相貌,更愛她本人——她的一切。不論是氣憤的奧斯卡爾,驚慌的奧斯卡爾,咆哮的奧斯卡爾,悲傷的奧斯卡爾,他都不加選擇地包容著,愛戀著。對於安德烈來說,奧斯卡爾就是整個世界。

  而對奧斯卡爾來說,世界卻是更加廣闊的存在,它是那樣的巨大,大到起初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安德烈的存在。而當她感受到安德烈對自己的感情之後,也只是回以拒絕和沈默。因爲此時的奧斯卡爾眼中所看到的,只有法蘭西這個國家,而不是安德烈個人。




似玫瑰般長開不敗3——寫於《凡爾賽的玫瑰》發行三十周年之際

  然而,駿馬奔馳得再遠,也要停下腳步來歇息;雄鷹翺翔得再高,也終需回歸自己的鳥巢。當奧斯卡爾在追尋理想的道路上感到疲累,想要使心靈得到休息的時候,她回過頭去看到的,不是費森,而是安德烈。

  奧斯卡爾對於安德烈感情的變化,從某種層面上講也是「成長」的表現之一。少女時期傑爾遜 小姐愛戀的費森身上的優點,安德烈可說是全都沒有。一個出身顯貴,一個出身平民;一個學識淵博相貌堂堂,一個只是貴族侍從、不可能躋身於上流社會。乍一看來,奧斯卡爾愛上安德烈多少有點像「小姐與長工」故事裏的情節;但奧斯卡爾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女性形象,她所選擇的也不再是單純的戀人,而是真正的「另外一半」。

  從安德烈的角度來看,他似乎並不具備成爲奧斯卡爾終生伴侶的條件:胸無大志,不擅言辭,既不能高談闊論,也沒有奪目的風采。然而,正是這樣的安德烈,才使奧斯卡爾成長爲真正的女性,完成了她自身的成熟歷程。安德烈的沈穩襯托出奧斯卡爾的激情,安德烈的平凡正包容了奧斯卡爾的卓越。這不再是風花雪月、虛無縹緲的少女迷戀,而是肝膽相照的誓死情意。朋友、愛人、同志——只有安德烈才能將這些因素統合在一起。他不是沒有革命精神,只會一味服從奧斯卡爾的決定;實際上安德烈比奧斯卡爾更清楚法國國內階級矛盾的尖銳程度,更體會得到廣大民衆的內心呼聲。他對奧斯卡爾所有的,決不只是盲從的狂熱,而是堅定的信賴——他相信奧斯卡爾的選擇和爲之奮鬥的理想,因爲他們兩人本來就是相輔相成、互爲一體的光與影。

  很難理清這其中的因果關係,但卻可以清楚地看到奧斯卡爾對安德烈的感情。有位作家曾經說過:「戀愛是需要反複試煉的,第一次的感情未必是最完美的。因爲青澀的戀人們還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。只有經過愛情洗禮的情人們,才會懂得戀愛的技巧,這樣的戀愛,才是最爲甜蜜的。」 奧斯卡爾的初戀正如愛情預演一樣,是爲了以後回應安德烈的感情而準備的。昔日含苞欲放的花蕾此時已綻開花瓣,懷著炙熱的情感怒放於愛人身前。

  當自己的畫像揭幕的一刹那,奧斯卡爾終於明白了人生的意義——那端坐於駿馬之上的少年勇士高舉利劍,面向朝陽微笑著,沒有一絲一毫的迷惑和猶豫——那是令奧斯卡爾自己都爲之驚愕的毅然神情。沒有任何污垢,純潔的戰神之子,只爲真理和正義舉起手中的戰旗。現在,奧斯卡爾終於能夠確定自己的信仰,明瞭自己的任務,直視自己的人生。在精神成熟的同時,她也決定成爲一個真正的女人。

  對比起以前固守著的男性準則,奧斯卡爾主動提出成爲安德烈的妻子這一行爲標誌著她的最終成熟:曾經相信過,曾經痛苦過,曾經迷茫過——今生所遇到的人和事,都是因爲從小便被當作男孩撫養的緣故。「如果我是一個普通貴族女孩的話……!」、「我一直以爲自己是男性。」、「爲什麽要把我教養成男生呢?!」——曾經提出過的疑問,已經不需要回答了。在出發前往巴黎的前夕,奧斯卡爾微笑著對雙親道:“謝謝你們生下我,並將我撫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請相信,你們的孩子決不會是弱者。”——忠實於自己的理想,以行動與過去決裂,奧斯卡爾在1789年7月14日那天,終於成爲了真正的瑪爾斯——那領導人民走向光明的陽光。

  說到這裏,在奔赴戰場之際,奧斯卡爾對安德烈所說的「等這場戰爭結束我們就舉行婚禮」這句話,雖然的確不如「這場戰爭就是我們的婚禮!」一句撼人心魄,但卻更加符合奧斯卡爾的內心感情。她選擇安德烈作爲終生伴侶,就等於選擇了象徵著自由、平等、博愛的新世界;她放棄了女伯爵的封號和財産,就等於斬斷了自己與舊有世界的關係。她對安德烈所說的那句話要想成爲現實,就必須以大革命勝利,推翻王朝統治作爲前提;然而奧斯卡爾的光輝和存在意義,真的能夠持續到那個時候麽?她的光芒,只有在領導人們走向自由時才最爲耀眼——奧斯卡爾這個形象,本身就是「因劍而生,因劍而亡」的典型——這場革命既是使她覺醒的號角,也是爲她送葬的安魂曲。而安德烈聽到這句話時所表現出的驚愕神情,是否也是由於他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的緣故呢?

  雖然在奧斯卡爾和安德烈身上花費了大量筆墨,但《凡爾賽的玫瑰》的女主角仍然是瑪麗‧安托瓦內特。正如池田在全書後記中列出的參考書目所寫的那樣,讀過斯蒂芬‧茨威格所著《斷頭豔后》一書的人都會發現,池田相當重視該書中對瑪麗王后的描寫。《凡爾賽的玫瑰》中的瑪麗,很大程度上便帶有茨威格筆下人物的性格特點。一個天真活潑的女孩,一個輕佻虛榮的少婦,一個寂寞無聊的王后,偏又與一個毫無主見,木訥寡言的國王統治著歐洲最爲重要的大國。這就不可避免地使他們成爲悲劇性的人物。瑪麗‧安托瓦內特,恰似茨威格另一本傳記作品中的女主角瑪麗‧斯圖亞特一樣,都是歷史上的失敗者,是被時代大潮捲入急流,又於瞬間抛諸岸上的遺棄兒;也都是爲後世人們所追慕憑弔的物件。她們只有在傳奇小說和逸聞故事中才能找尋回往日的榮光。

  由於有權威名作《斷頭豔后》在前,這裏便不再對瑪麗‧安托瓦內特的一生詳加描述。但我個人卻認爲,對這一關鍵性人物的刻畫,卻是《凡爾賽的玫瑰》中最大的敗筆。爲了不落入“瑪麗‧安托瓦內特個人生平”的窠臼,或是成爲單薄的少女漫畫作品,池田理代子在《凡爾賽玫瑰》中加入了許多平行線索,更添加了奧斯卡爾和安德烈這對主要人物。然而,奧斯卡爾個人形象的成功卻減損了瑪麗王后的刻畫筆觸;多線敍事的結果反而降低了瑪麗表現個人魅力和性格的機會。應該說,《凡爾賽的玫瑰》中對瑪麗王后的刻畫遠不如《斷頭豔后》生動,蒼白無力的人物形象更像是一尊花瓶,而不是真正的女性。而她與費森的戀情也並不如何令人感慨。這與《凡爾賽的玫瑰》是池田第一部歷史題材的漫畫作品有密切關係,首次處理大量素材的池田顯得有些力不從心。隨著創作經驗的增加,她對作品的把握也逐漸得心應手,這在其後的《奧爾菲斯之窗》中可以明顯地看出來。

  作爲跨時代的漫畫作品,《凡爾賽的玫瑰》自問世以來已經歷經了三十載風雨;縱然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,但仍不失爲一部成功的大作。值此30年紀念之際,特書此文,聊以爲情,在回味這部作品的同時,讓我們向那些消逝在歷史長河中的人們獻上最誠摯的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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